其實發生了這種事他根本無從怨起。

至少監控畫面裏的他並非醉得全無意識，甚至還攬了她的肩膀，摸了她的發。或許在他的潛意識裏，是允許這些事情發生的？

何況，當那個曾經最大限度明媚了他黑暗與落寞日子的董依依離他而去後，他儼然活成了一具行屍走肉，還能有什麽墮落的事情做不得？

從他進入各個場所買醉開始，一切的發生變成冥冥註定、順理成章的。

孟悠悠是個有趣的人，包括思想上，而他顯然不是。

孟悠悠是個主動的人，包括身體上，而他顯然不是。

……

他有些分不清，是因為他接觸的女人少到只有一個董依依，還是因為孟悠悠本身就與董依依有太多的相似之處，所以一切都好像在覆刻他的上一段戀情。

喬喆皓從來都沒打算給自己再找一個董依依，打心底都在盡力逃避著，所以他們的相處真的變成了貓捉老鼠的游戲。

從來，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，搞不定的才會保持濃厚的興趣。

情深似海從來也不能用於形容孟悠悠，某些程度上來講她是女版陶逸飛。

當然，她對一個男人感興趣時也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他面前，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要將其圈存在自己的“領地”裏。

這場“游戲”裏，喬喆皓可悲地變成難以逃脫的老鼠。

可能是某種意義上的第一次、某種意義上的新開始，喬喆皓“反抗”得沒有那麽激烈，立場也沒有那麽堅定。

都是出來混的，誰會傻到拿一顆真心換真心？

他們至少各取所需。

這不是個能走進他心裏的女人，卻是個決定他欣賞異性品位的女人。

不然，在之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，出現在他身邊的每個女人怎麽都會像極了孟悠悠？

至少能表示他們在身體上是契合的。

就著他說不上有多難忘也分辨不清是些何種意味的回憶，喬喆皓又扔掉了幾個煙頭和幾個易拉罐。

月光清清淡淡照在江面上，升起淡淡的霧氣，他不甚清醒的視線望過去，是一個又一個女人的臉。

他不承認那些曾經出現在他生命裏的女人有多重要，甚至在故意忘記那一張張臉，千方百計想要抹去那些沒必要記住的記憶。

但他不得不承認他記憶很好，好得要命。

青春的面孔像高清電影裏的畫面，一遍遍循環播放著，最多次出現的是最開始和最後的那張。

腦袋像被鈍斧砍中，心裏也隱隱作痛。

他又從紙袋中摸出一瓶易拉罐，拉環彈出去，猛然喝了一大口，晃晃腦袋，揮散不去的是那兩副持續閃現的臉孔，閃著閃著就只剩下了葉春妮這張。

是十幾張面孔中最特別的一張，最寡淡的一張，在這一刻他最不想要看見的一張。

她瞪著圓圓的眼睛，長長的睫毛震顫著，呼吸很急促，卻沒有一絲抗拒的意思。白嫩的臉頰上飛起兩朵紅雲，輕輕咬著下唇，繼而垂下濃密的眼睫，越來越低，松開的唇慢慢彎起笑的弧度。

這是後來的她。

不再經常性地表現出初始逆來順受的模樣，當然與後來會給她溫柔對待的他有關。

有人說男人的身體是最誠實的。他也是這樣的麽？

這樣的狀態下，在閱盡美色之後，剩下的竟然是最平庸的她？

看過她哭過笑過悲傷過開心過的臉，現在漂浮在眼前的竟然是這一張？

剛喝了一口的易拉罐從車窗扔出去，撞擊在欄桿上蕩起清脆的響聲。

他大手撫住胸口，痛得厲害，是剛才急剎撞到的，還是有些什麽該死的情緒瞬然鑊住了他？

他已經扔掉了酒，他已經在努力保持著最後的清醒，他已經扔掉了所有的回憶，怎麽眼裏還會一次又一次看見那張該死的臉，怎麽腦袋裏還一次又一次想起那個該死的女人？

他一定是醉得很厲害。

他看見他攬著葉春妮越來越粗的腰走進聚會現場，看見他們身邊圍上一群好奇而羨慕的人，看見葉春妮單手撫在圓滾滾的肚子上另一只手被他緊緊攥住，看見他愛不釋手地摸著她柔順的發，看見她和他的臉上洋溢著最簡單知足的微笑……

他看見每晚下班回家她都挺著大肚在門口等候，看見他停好車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吻她，看見他在周末午後的草坪上給未出生的孩子親手打造樂園，看見她端著切好的水果餵他時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，看見他們在黃昏時牽手散步在別墅外，看見下雨時他攬住她在大傘下……

他看見她在產前承受著無限痛苦，看見他在產房外焦急等候，看見他們歷經劫難終於出生的孩子，看見小家夥在他們的疼愛中一天天長大，看見他真的能學習著去做一個好父親，看見他們有了第二個孩子……

那些臆想中的畫面逐一出現在他慢慢模糊掉的視線中，不知是太溫情還是太感傷，水霧從江面飄進了他的眸中，凝聚成液體滑落。

長指揩著眼角，他望著滾燙的水珠發呆。

這是什麽？他看見的那些又是什麽？

他醉了，不然怎麽會允許艱難萬分才放下的那些情緒和思念無限湧起，侵襲了他努力自控的大腦和緊緊封起的心？

他醉了，不然車技很好的他怎麽會把車子開成S線？

他醉了，不然方向怎麽會不受控地駛向別墅？

他確實醉了，比這一個多月來的任何一天都醉得厲害。

也只有在這個時候，他心裏所有的戒備和防線都放下來，他能聽從心裏最深處的召喚，做回最真實的自己。

可他又不像是徹底醉了，他甚至能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去往何地，要去見什麽人。

上海的街頭依然喧鬧，五顏六色的霓虹像星星在眨眼。

在喬喆皓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視線裏，一路上都開得驚險，他忘記了遵守交通規則，只是沒有忘記他的目的地。

車子一記漂亮的擺尾，喬喆皓停在別墅門口，保安小哥笑臉相迎想要搭個話，車子又以最大的馬力沖進去，保安小哥望著奔騰的煙氣瞠目結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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